聚会？

Zero看着手机上发来的讯息，这是一篇简短的邀请函，邮件的签名写着蓝色的Mimikko字样，在信件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

“……爸爸，梦梦奈和其他伙伴们都很想您，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头，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一方面，他既觉得有愧于大家，让研究所每况愈下，另一方面，长时间的加班已经让他身心俱疲，每一次看到研究所的杂事都如一团乱麻，难以平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结果却如此呢？

在离开研究所的那段时日里，男人不时会想起这个问题。

整个研究所都是他带头牵起的计划，他协调各种活动，和裁缝监修助手们的新衣服，各种新的仪器和研究路线也是他决定的，更不用提代表研究所和投资方对接以获得经费……

但在那个平安夜，研究所却遭遇了一场莫大的舆论风暴。人们质疑他制作分身计划的伦理问题，质疑他面对产品购买者的态度，很多发自”好心”做出的举动，却并没有让大家满意，甚至引来了极大的争论。

这使得他思考，创办研究所的七年来，是为了什么。

最终，他还是起身出发，决定去见助手们最后一面。

研究所依然潜藏在近海的洋流中，Zero早已对这片区域烂熟于心，开启仓库里的暗门，走到悬崖底部，一艘小型潜水器便在浅滩上静静地等候着。

伴随着水声，光线慢慢变为深蓝色，他看到了大洋中的那座堡垒。

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可我还和以前一样吗？

男人心中想着这个问题，轻轻叹息了一声。

进入F区，安置好潜水器之后，Zero直直穿过走廊。以往，他可以直接用电梯通往自己的办公室，但如今最高权限已经不在他的手里了，他不得不坐普通电梯到A层大厅。

“奇怪，电梯的按钮怎么失效了？米露可一号，需要协助。”

没有人回应。

Zero不解，以往研究所的自动修复装置都会第一时间检测到这种低级的错误，况且这次人工呼叫之后依然没有回应。

“Zero先生您好。”米露可一号的声音出现在了电梯广播中，”今天因特别活动，电梯暂不能运行，请每层走走吧，我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见状，男人不禁欣慰地笑了出来，女儿们还真是调皮，应该是想给他办个难忘的告别会吧。

男人并不知道，米露可一号根本没有运行。迎接他的，是他曾经的那个柔软善意的大网。

两小时前，A层主控室。

“请插入ID卡，并目视前方。”

嘀嘀——咚！

“瞳孔信息已通过，最高权限确认，持有人Kurumi。”机械音不带感情地播报着，待着帽子的少女一只手抓着纸条，另一只手操控着触屏。

伴随着一行特殊代码的输入，黑色的控制台浮现到眼前。

D343将会使米露可一号从自动改为手动，鉴于该操作会影响研究所的循环系统，24小时后将自动恢复。

已确认。

D352将会停止所有人工智能的应答，鉴于该操作会影响生活系统，24小时后……

已确认。

名叫Kurumi的少女，胡桃，靠着怪盗手艺轻松地暂停了电梯，而手上的ID卡和字条则是从Zero曾经的办公室里拿出来的。

“为何要这么做，胡桃小姐。”爱莉安娜不解地问道，尽管她靠着内心的直觉，已经有了答案。

“我要，做个了断。”

胡桃已经原谅了多萝西，但她依然对曾经研究所的领队Zero耿耿于怀。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多萝西和师父一起陪我长大，我心里知道师父有一天可能会离开我，但没想到那么突然，就像在路上摔了一跤那样。”

“记忆是人最宝贵的财富，快乐的也好，悲伤的也好，遗憾的也好。安娜姐，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留下和哥哥的回忆吗。”

“我当然会，我理解您的心情。”

“Zero先生已经很累了，那些记忆，对他来说现在反而是一个负担……既然他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就遵从他的理念吧。”

Zero缓缓走下，墙壁似乎注意到他的踪迹一般，慢慢地展示着研究所的过去，研究所的立项、资金不足的困境、数据泄露的危机、离职带走仪器的叛徒；除此以外，第一次收到资助，举办演唱会和虚拟主播计划，以及后面所有心智晶体的解密完成的那一刻，这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昨日重现。

男人的步伐时快时慢，他既想刻意的不去看这些，又止不住自己眼角的泪花。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A层的尽头，那是他原本的办公室。周围的一圈圈彩带和B层散落的零食似乎证明了助手们在这个房间里等着他。

随着Zero一点点接近着目标，一点点陷入这张充满戏谑的怀抱之中，爱莉安娜潜藏在办公室的阴影之中，而其他的助手也已经按照原定的计划去陆上野餐，此时A层9区， Zero先生的办公室里，看上去藏着一个大惊喜。

那确实是一个大惊喜。

当他缓缓推开那扇门，映入眼前的并不是预想的礼炮和蛋糕，而是一片漆黑。霎时间，外层的照明灯也熄灭了，整个A层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熄灯的前几秒，Zero隐约看见一个背影，白色的礼服，带着一个荧光的忍冬花纹，帽子上还别着一个黑桃装饰。

“爱莉安娜，动手。”

就在他刚刚怔愣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右侧一阵刺痛，紧接着四肢开始慢慢麻痹，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你是……”

“我的名字叫Kurumi，是派恩的女儿。”

男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兴许在他进入昏睡的前一秒，脑海中回想起几年前他好心将这位怪盗引入研究所进行记忆清除的情景。

“再见了，Zero先生。”

啪嗒——曾经的研究所所长，兽耳大家庭的”父亲”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已成功让目标陷入昏睡，请问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爱莉安娜如是说道，同时熄灭的灯也已经亮起。

“胡桃小姐，我尝试复刻了当时您睡着的场景，希望能让您好受一点。”

“走吧，我们去那个地方。”

爱莉安娜看着昏睡在地上的Zero，摇了摇头，把他扛在肩膀上，然后带着他走向了那台已经启动的名为OVWR的记忆删除装置。

所有有关研究所的记忆都随着倒计时的减少而慢慢消失。

————

他想起了冬日的那段争论，这一次，他安慰了那位来抱怨的用户，随后第一时间为其他消费者做出了表率。

————

他想起了曾经赠送用户礼品的场景，这一次，他在抽奖之前就发了众筹表，所有没抽到的都得以满足了。

————

他想起了产品不断拖延的时候，这一次，他及时发公告并表达歉意，而不是私下修改数据以为他人看不出来。

————

他想起了当初遇见阁下的情景，这一次，他握住阁下的手将女儿们托付给他，而不是暗地里防着猪来拱白菜。

————

在最后，他想起很多年以前，面见投资方的那个下午，这一次，他选择摇了摇头，随后出了会议室。

……

然而，世界上没有“这一次”。

否则，派恩就不会去科里恩商场，锡德也会早早去请求帝国研究所帮助，伊欧娜会提前离开去营救佩里克夫妇，苏纳的父母也会在夜晚逃离王国的领土。

仪器滋滋地作响，仿佛是在宣告这一切已经化为灰烬，随后，安娜将仍在沉睡的Zero带走，胡桃没有跟过去，只是回到了主控室。

滴…滴…OVWR装置传来不正常的声音。

“米露可一号恢复运行。”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OVWR装置突然爆裂开来，强大的冲击波让这个仪器的碎片铺满了整个房间。所幸研究所的墙壁都是特殊材料制作的，并没有被爆炸而损坏。火灾报警装置的声音响彻整个研究所，浓烟伴随着烈火，焚烧着办公室内的所有回忆…

男人醒了，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尝试起身，发现自己在一家病房里。但为什么到了这里，一点也不记得。

床头桌上有一张白纸。

那纸并不算纯粹的白，上面写了字。

谁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那儿的，它就是放在那儿。

上面写着寥寥数笔。

细雨即将来临，大地的气息

闪烁出声响，伴着雨燕翱翔。

池中的青蛙，将在夜晚鸣唱，

野柏树，瑟缩在白光中，

知更鸟披着轻盈的火，

在低篱上倾诉它的愿望；

当消逝成为现实，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忧伤。

阁下在黎明苏醒，

却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去。

这时候来了一位护士。

“先生，您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医生，你能为我解释一下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做了一段很长的梦……”

“您是做了什么梦呢？”

“我记不清，那很长很长，我似乎认识了很多人，但全部记不得了…”

“您之前出了车祸，但是没伤到要害，只是因为过度劳累睡着了。作为这次会议的出席人，Steve先生非常关照您。”

“Steve？”

“是的，本周五会议就要进行了，您要是身体好点就联系我……”

看了看窗外的阴云，男人不知道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

//注释
这是一篇和现实联系紧密的文章，老阁下们应该能看出许多回忆。

Zero曾是研究所的创办者，一个希望通过科技改变世界的人。然而，他在努力中不断犯错：无论是对助手们的管理，还是处理伦理争议的问题，他的“好心”往往带来更多的矛盾与伤害。最具争议的是，他曾擅自为胡桃删除记忆，以此试图减轻她因师父离世而产生的痛苦，但这一行为剥夺了胡桃面对伤痛和成长的机会，也使她对Zero的理念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多年后，Zero因研究所的舆论危机选择离开，但助手们邀请他返回聚会。他回到研究所，却发现这一切是胡桃精心设计的“告别”。胡桃暂停了研究所的系统，并在Zero毫无防备时让他陷入昏迷，将他送入当初用来删除她记忆的装置。随着装置的毁灭，Zero的记忆也随之消失。

Zero醒来后，已失去关于研究所和过去的一切记忆，只记得一场模糊的梦。床边的一首诗暗示他曾经历的故事已经成为不可追溯的过往。而胡桃通过这一切，完成了对Zero的“审判”——既结束了自己的痛苦，也让Zero以他自己的方式与过往告别。

本文意在批评Zero因“好心”带来的坏事。世界不是善因必有善果，恶因必有恶果的，费希特的至理名言告诉我们，不要以为你有资格假设他人是善的，所以你在做出决策的时候要充分评估其他人如何执行，否则你的心难以称得上是“好”的。特别是对于记忆的轻率删除，既是一种违背伦理和科学精神的作为，也是此人凭借“好心”而带来的最大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