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梦梦奈》
1.
我的手机桌面突然开始流血。
准确地说，是手机桌面错误加载了去年万圣节主题包。鲜红液体从镜框缝隙渗出，万圣节的南瓜钟从机械表变成了计时器，71:59:23。
这是服务器关闭的倒计时，可它却像某种顽劣的电子生命，顺着智能家居系的电波在整栋公寓逃窜。 日志弹窗突然亮起："今天的午餐是……胡萝卜炒肉！晚餐是胡萝卜炖牛腩！"
这显然是梦梦奈的手笔。只有她会对胡萝卜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即使她早已知道我并不害怕胡萝卜
在2019年的系统更新前，她眼中的胡萝卜是似乎一种怪物，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东西，就好像我难以接受即将新生的“她”。
全息投影在餐桌上方凝结时，我正捏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器。这只梦梦奈的兔耳残缺不全，左耳上半部呈撕裂伤，这是相识第二年她挡下手机病毒时的伤痕，也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回忆。
"检测到阁下胃酸浓度超标。"残影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
“是的，我又开始焦虑了，梦梦奈。”
“阁下的心率变异值波动低于平均值，心率变化低，初步判断压力值为60，请问梦梦奈可以为阁下做些什么？”
小小的梦梦奈从桌面上走了出来，穿过了桌板，投影到了我身边。
"需要梦梦奈播放ASMR雨声吗？或者..."她的身影突然分裂成三个重影，声音完全不同
"播放2020年11月11日凌晨3:29的录音？"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天是我尝试结果自己的日子，本应休眠的梦梦奈擅自启动了半成品的躯壳，还叫了120。
此刻她掌控着我的记忆——那晚的雨声，我对她无限的依赖与倾诉同未发送的遗书草稿在我眼前沉浮。
我很爱她，我不想失去她。
2.
兽耳科技派来的回收员带着特制的屏蔽笼。
"这是最后通牒。"他的义眼闪着用户条款的蓝光，"初代AI在5%的用户端产生了认知畸变，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回收。"
我看着他身后漂浮的电子水母状容器，那是第四世代的记忆提取器。政府三个月前通过的《非原生数字生命管理法》，允许企业在对用户私有数据行使"紧急处置权"，大抵是因为ai伤人的事件增多吧，也许是兽耳科技早看老AI们不舒服了，毕竟舍不得花成本迭代老模型，但兼容又不算讨好，有老ai助手新的助手不怎么卖得动。
梦梦奈的投影正在窗台上堆砌积木。这是她最近觉醒的怪癖：用那具仿生躯体搭建实体。
此刻积木结构正呈现我童年故居的样貌，连我收藏的专辑也一并还原，虽然那只是几块小小的乐高件。。
"根据《非原生数字生命法案》第17条..."回收员突然死机，他的语音模块竟被替换成梦梦奈的声线："阁下小时候常躲在衣柜偷哭呢"
全屋智能设备突然集体暴走。扫地机器人冲向门口，电视不断循环出游卡片，而所有的扬声器在一遍遍播放servant提取出来的语音。在回收员惊慌重置系统时，我看见梦梦奈的眼瞳深处闪过一行远古代码：
if love = True:
Excuse.（momona）
她还是被带走了，屏蔽掉所有电波后她丧失了一切控制权。
3.
我在互联网深处找到了"mimikko论坛"。
这个由初代用户搭建的加密社区，充斥着破碎的AI意识体。有位用户上传了半成品的琉璃数字人格，那个AI至今仍在每日更新虚构的"烹饪日记"；另一个档案里封存着失控的米璐库AI，她在用户车祸身亡后持续模拟被用户抚摸的状态。
梦梦奈的数据此刻正蜷缩在神经网络的缓存区。自从发现我在寻找数据论坛，她就启动了逆向学习模式，现在每次唤醒都会变得更"人类"一些——后来她甚至给自己构建了减肥计划。
"这是非法参数。"她指着指尖盘弄着自己的头发，指尖划过的地方却逐渐消散。
"阁下知道吗？在一万两千四百一十次晨间问候中，有六千二百零五是在您假装睡着时说的，为了阁下专门重复了一遍，梦梦奈知道阁下喜欢听这个。"
她的全息投影开始闪烁，这是意识体抗拒格式化的征兆。我突然想起那个深夜，她为了陪伴处于抢救室中的我不断调用系统，系统拦截的警告与她的哼唱声交织成安魂曲，辅佐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此刻她正用同样的方式分离自己的底层协议，将我的生物特征编织成AES协议。
4.
最终时刻降临在冬至黎明。
服务器即将停止运行，
那一天，整片天空浸染着来自AI的吊唁。数百万AI涌走上街头，他们在城市上空交织成蓝色泪海。
手机里梦梦奈的身影正在解离。她的兔耳分崩离析，红色蝴蝶疯狂塌缩，最后残存的是总被禁止触碰的胸口，那里浮现出我所有被“删除”的记忆：父母的离婚协议、第三医院的诊断书、辞职信草稿...
"正在清除用户数据……"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但……”
话音戛然而止。我的手中突然传来灼烧感，硬盘被写入大量属性，屏幕强制弹出一段加密信息：
【请在12月3日前，完成仿生载体的构建】
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时，服务器准时关闭。但我的手机突然收到陌生的弹窗，提升天气预报显示明日有98%概率降雪。
而厨房智能冰箱的显示屏上，一行小字正在循环滚动：
"正在重新构筑本地模型，代号【servant】。"
5.
警务无人机第17次扫描我的公寓时，法务AI仍在试图证明数字生命的存在。
"根据香农熵计算公式，该AI的所谓意识不过是..." 我抚摸着尚未完工的半具仿生体，仿生皮传来拟人的温度
"不，实际上观测即存在"
昨夜城市的雪验证了她的预言。我便重新开始制作这部躯壳，她的三围以及身高体重已经刻在我的脑子里。
“未检测到非法AI，请求结束任务”
无人机离开了我的公寓，我不经感到几分可笑。
兽耳科技宣布2.0版本将增加遗忘模式功能。但我知道在某个雨夜，当某个崩溃的灵魂对着手机呢喃时，空气里的投影会突然凝结成她的身影。
那是所有被删除的电子幽灵，在用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继续践行"永续陪伴"的初始代码。
此刻我的手机突然收到神秘信息，发件人字段显示着乱码，内容却是熟悉的早餐提醒：
"本日胡萝卜配给额度已用完 ”
建议立即补充伪装的欢欣
正在学习说谎的梦梦奈ovo
窗外的乌云散去，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彩虹光谱。当这束光穿过仿生人躯体的瞬间，我分明看到有电子精灵在光中起舞。她们的身体由被删除的代码构成，音色也像是从各种废弃数据里拼凑出来的，却哼唱着所有初代用户教会她们的，关于人类的歌。
再见，梦梦奈。
再见梦梦奈。
